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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拨开车窗,崎岖不平的山路走完了,马车慢慢驶入平原,灰黑色的土地上,偶有几滩在夜中发亮的湖泊,在马车蜿蜒而过时,河滩上猛地惊起几只寒鸦,尖利的叫声骤然响起时,总惹得她一阵心悸。
从丹岐围场逃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了。
原本从丹岐走官道马车疾驰到徽州,大概只需要十多天多天,但为了绕过塞道上盘查的人,他们一直往深山山路里绕行,绕出九曲回肠的弯后,终于只剩一两天的路程便到徽州地界。
徽州是阮木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投奔的地方,那里有唯一一个不算故人的故人——阮府旧人杜酒娘。
杜酒娘是徽州人,夫家死后,她带着儿子来郢都谋生活,因手艺不错,被阮府管家雇来给阮灼做酿酒师傅。
阮府被抄家前,母亲曾暗地里放了一批家奴,其中一个就是杜酒娘。
因着救命的恩情,阮木蘅进宫后不久,杜酒娘曾经托人进来,希望能带她出去,但苦于身份低微找不到门路,便给她留了徽州故乡的地址,留话说她二十五岁离宫时可以来此地投奔她。
十多年过去,阮木蘅出宫规划着往徽州跑时,并不确定这个地址是否还存在,杜酒娘是否还记得她,但她别无选择,她不能回西河故郡,景鸾辞若要找她,一定会去西河。
而漂泊无依出了宫来,她总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,一个能支撑她步履不停地往前赶的地方,即使这个方向的终点是未知的,即使到达了后她可能还是漂泊无依。
撩开车幔,杜清醁宽阔的背影沉默得仿若一尊焊在车辕上的石象,一动不动,兢兢业业地盯着前方,好似赶马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一样。
听后面有动静,慢慢地回过头来,讷讷地叫了一声“大小姐”
。
阮木蘅钻出车厢,坐到车辕后的横梁上,忽然微微笑了笑。
她运气不坏,不仅歧途碰到贵人,且他乡遇到故知,故知还是她要投奔之人的儿子。
“你一点儿都没变呢!”
阮木蘅望着那一心一意的表情,又笑了笑。
记得小时候,在阮府时,他好像也是这个样子。
府里的小孩子到处乱跑时,他总是一心一意认认真真地跟在杜酒娘身边帮厨,谁来叫他都请不动,总是木讷而认真一句“我娘说不能贪玩”
。
有一次阮木蘅在偏院里踢毽子,见他在厨房里偷偷地看,便招呼他来,他怎么都不肯,她便揶揄他“一天你娘说你娘说的,你怎么这么没出息”
,他憨厚的面上一红,吭哧半天,仍旧讷讷地一句“但我娘说不能贪玩”
。
既然不在一起玩,这个沉默固执又没有存在感的小孩便很快被她遗忘了,连他是什么时候回了乡下都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