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晚了。”

周泽楷说着合上手里的书，起身归回书柜，手指在宽阔的书脊上划过，就听到江波涛在他身后再次开了口。

“我刚听说，白天他们抓了嘉世一个人，挺重要的一个人。”

“再重要的人，也等明天。”

玻璃柜门的倒影里，江波涛坐在沙发上笑了，他似乎知道周泽楷正在观察自己的表情，也不作遮掩：“这人对嘉世和轮回都没那么要紧，倒是对你稍微特别一点，你要明天见也可以，不过照现在这样打下去，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。”

“你当然可以说没命就让他死，”

江波涛也站起来，作势离开，临出门前想起来什么似的补了句，“我也就是来提醒你一下，至于剩下的。”

他一挥手，硬质的金属物件落在周泽楷身后的办公桌上，话没有了下文，在周泽楷低头思考的片刻，门轴开合，房内再次只剩他一人。

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叶修，是在被确立为轮回继承人的仪式之后。

贴身保镖这个词，十四岁的周泽楷知道得不算确切，眼前这个义父口中武力超群，为轮回效力出生入死的人，看上去和自己一样还是个少年。

他谨慎地打量着叶修，为继承人这个名号端出来的架子没有松动，对于义父后来说了些什么，也只是抿着嘴，微微点头。

“小周是吧，还是我得叫你周大哥？”

叶修不见外，抬手在周泽楷肩上拍了拍。

“随意。”

加入帮派的时候还未满十七周岁，打起架来不怵老大身边的任何一个打手，两年来为轮回的付出可以用无限送死来形容，在外面吃了不少棍棒枪子儿，仗着年纪小身体底子好，在阎王爷面前跑了好几个来回，给他老人家点颗烟又回来了。

这就是见面之前周泽楷对叶修所有的了解。

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，周泽楷被灌输了太多不属于自己年龄的东西，他没有什么能够交心的朋友，也因此比同龄人显得冷静早熟许多，叶修大了他四岁，称不上有代沟，尽职尽责地每天从清早陪他到入睡，却也没有多余的交流。

关系的改观发生在一次意外袭击之后。

周泽楷是前任当家收养的义子，轮回上下对这个空降的继承人颇有微词，方还年幼的周泽楷一时间可谓面临内忧外患，外面的人想尽早除掉他，轮回内部也有不少人想以自己支持的派系取而代之。

一次从外地应酬归来，他们乘坐的车子在较为僻静的街道遇袭，挡风玻璃破碎，轮胎爆裂，在发动机起火前，叶修调稳方向盘，探身抱住周泽楷从副驾驶座跳车，他一抬手臂把毫发未损的继承人护在身后，单手端稳手枪指向包围过来的袭击者。

打手有五人，子弹只有四发，周泽楷的手是没沾过血的，他被叶修罕有的戾气吓得有些发抖，下意识地闭上眼睛，四声枪响过后，硝烟味和血腥气把小巷填得密不透风，叶修已经走出几步用枪口顶着被他打翻的黑衣人，调笑似的问话。

“你替我问问老蒋，干这种事情难不难看啊？”

枪枪见血未取要害，却也让这几个人失去了抵抗的能力，他们从地上爬起来，踉踉跄跄地逃往巷口。

叶修甩了甩被手枪后坐力震到的手腕，回到周泽楷身边。

“没事了，睁眼吧。”

见他还是畏缩着，叶修仗着高了几公分的个头在他头上揉了几下：“行了，你叶哥怎么会当着未成年的面做些少儿不宜的事，他们都走了。”

周泽楷将信将疑地睁开眼，却恰好看到最后一个没有中枪的袭击者举起长刀向叶修背后劈下，皮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到险些让他尖叫出声，被砍到血崩的叶修反而一声不吭，只是在解决完最后一个人之后，脱力般回身，抱着周泽楷瘦小的身子，把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。

“叶哥……”

“你让我靠两分钟，我缓一缓，马上送你回去。”

周泽楷没再说话，鲜血从叶修背后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，沾湿了他的整个手掌。

他没由来地想，也许再过两年，三年，等自己站得足够高，也就不会再让这个人像这样鲜血淋漓地挡在自己面前，只向他索求两分钟的支撑了。

听到牢房的铁门被打开，几个打手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门外，当他们发现来人是现任当家，赶忙互相交换眼色，朝四周散开，露出方才被围在中间的囚犯。

叶修侧躺在水泥地板上，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，衬衫的扣子扯到崩开，残破的布料卷在身上乱成一团，他蜷着双腿，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轻微颤抖，如果不是提前被江波涛打好了预防针，周泽楷大概从门外走过，都辨认不出这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四年的贴身保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