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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助餐已经开始了,来来回回的俊男美女,高脚的玻璃杯子,殷红的红酒就像是血,桌子上雪白的台布,缤纷的鲜花,天花板上的吊灯金碧辉煌的垂挂下长长的水晶长链,剔透的,晶莹的,就像是泪,泪水没有那样的硬,却是一样的冰冷,清扬只觉得自己的手冰冷,脚也冰冷,听着那个女人娓娓的道来。
她说,“真的,我是喜欢他,特别的喜欢他,我设计了他,这一切,都与他没有关系。”
清扬咬着牙,生怕自己一张开嘴,就会不知道做出什么事,骂出不堪的话。
她说,“真的,我喜欢他,什么都不为,只是觉得他踏实,可靠,真的,在社会上拼了这么多年,什么都有了,车子,房子,钱,什么都不缺,可是,就是觉得缺少那么一个人,那么一个人,不用怎样有能力,怎样的强势,只要是一个踏踏实实的,一个靠得住的人。”
她一直记得那个穿着洁白衬衫和天蓝牛仔的年轻人,很高大也很懂事,有一口洁白的牙齿,微笑起来的时候并不耀眼,却很温情,干干净净的站在那里,有一点点像一只毛皮光滑的小兽。
他不吸烟,很少喝酒,却很热心,又踏实能干,加班到再晚也没有牢骚发,公司里面结了案子,很多的人一起出去喝酒唱歌,包厢里面闹得乌烟瘴气,有时候她看见他站在走廊里,用手机给人打电话,眼角眉梢就像是浸透了春水,那一刻的温柔,似乎能够让世上所有的女人嫉妒。
他一直都不知道,她曾经站在遥遥的远处,绿叶cirrate的烟雾冉冉的升上去,地下一层的ktv包房里音乐喧嚣,灯光暗淡而暧昧,不时有穿着暴露的女子款款的走过去,他轻轻的侧身让开,带一点的包容与礼貌,衣衫领口那一点点的白,几乎是炫目的。
她只是一个女人,一个寂寞的女人,寂寞到了极致,也不过是想要伸手抓住一点什么,不择手段的抓住一点什么,而他封凌宇只是一个无知所以无惧的猎物,就像是电视剧谢幕,后面打上的路人甲清兵乙打手丙一样,连面目都是模糊的,他本来有属于自己的自己小小的故事,可是却因为误入别人的故事,失去了自己一生的幸福。
多么悲伤而且无望的炮灰。
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,说,“我什么都没有做,我只是看着他,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,真的挺可怜的,没有人来爱,不管怎样努力,都没有人来爱,哪怕使尽手段,也不过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罢了-------”
那一天她不知道为什么,对清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,絮絮叨叨的,似乎是没完没了,最后,她说,“对不起。”
那一刻清扬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面酸,有什么东西盛不住,满满的就要溢出来,可是这是在公共场合,她还是这一次酒会的组织者的身份,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给她说对不起,可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。
他们联起手来,一刀杀死了她,然后他们站在她的尸体的旁边,他们的手上还染着她的鲜血,可是他们对她说,“对不起。”
多么诚挚的道歉。
清扬只想笑,冷冷的笑,她哭不出来,就算是哭出来,她也不敢,真的不敢,那么多人都在,他们都在围观她的伤口,她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,一双眼睛黑漆漆,就像白缎子上烧开的两个窟窿,她冷笑,“你现在说这个,还有什么用?”
是没有用,真的没有用,除了心更痛,泪更伤,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就像是陈年的锦缎,重新被人翻腾出来,挂在阳光下暴晒,可是那些丝丝缕缕都已经腐朽,轻轻碰一碰,那些似水繁华,五色凄迷,锦绣如烟,一样一样四分五裂,再也无法收拾起来。
就像是已经逝去的爱情。
那一天夜里,清扬一个人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,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,就放在一只小小的纸箱里,她抱在手上,慢慢的向前走,走得腿麻木,心也麻木,哪里哪里都麻木,然后她拿出电话来,轻轻的,拨了一个号码。
那个号码很熟悉,因为记在心里。
那是在西安的时候,他用了好多好多年的那个号码,可是他已经不在西安了,她先离开了那座城市,然后他也离开,他们都抛弃了那座城市,就像抛弃了在那座城市里,曾经共同拥有的一份感情。
“滴”
的一声,电话接通了,那一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,“您拨的号码是空号,请查询后再拨。”
然后再用英文,又说了一遍。
她一遍一遍的拨过去,一遍一遍的听那个女声说,“您拨的号码是空号,请查询后再拨。”
一遍又一遍,永无止息。
她知道会是这样,她就知道会是这样,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,她的身边也已经有了别人,谁指望着谁为谁而守候一辈子,谁指望着谁为谁而等待一辈子,这个世界太冷漠,这个世上的人又太脆弱,这个城市就像大海,那样苍凉又巨大的海,一个人的温度太微茫,很快就会冻僵掉,他们都不过是那样脆弱的人罢了。
如果这个解释再早来那么一点,早来那么三年,早来那么五载,或许还会不一样,或许还会来得及,可是毕竟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,终于放开了,终于放下了,终于放弃了,他们一起,把曾经拥有过的一切,全部都放弃了,就像曾经用过的手机号码,曾经珍而重之的记在心里,可是时过境迁,那也不过就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,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,有些东西已经丢失掉,有些东西不能再回来,有些东西,注定苍凉。
街道边上有矮矮的行道木,她像虚脱一样,一个人蹲在那里,不知道想些什么,也不知道想做什么,她只是蹲在那里,静静的看着,心中有点糊里糊涂得想,这是在哪里,她要到哪里去,地下茸茸的,似乎长出了小小的草,青草一年一年的绿,鲜花一年一年的发,春风一年一年的吹过去,时间一季一季的流过去,你觉得每一年都是一样的,可是自己一年一年的老了。
就那样固执的老下去,老的没有痕迹,老的人心灰意懒,她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泪,可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,又或者那不是泪,那是冰,冻结的冰,就像是谁说过的句子,老来无复少年欢,嫌酒倦吹弹,又是一季风兼雨,落日楼头夕阳残。
还有谁说过,人已老,事皆非,花间不饮泪沾衣,如今但欲关门睡,一任梅花做雪飞。
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过去,忘记那些刻骨铭心,那些凄凉无助,她以为自己可以开始幸福,开始崭新的生活,她不要海誓山盟,也不要华堂美室,她只要一个温暖的人,一份温和的爱,一个小小的家,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。
她觉得她的梦想并不奢侈,她觉得她的梦想应该是不算奢侈,宇宙这么大,这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星球,都市这么大,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物,时代再伟大,她所拥有的,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梦想,那背景再奢华,她想伸手采撷的,也不过是一朵小小的花,洁白而清香的小小的花朵,静静的开放在这纷繁的世界上,时代变了,社会也变了,很少有人愿意停下匆匆的脚步看一看它,可是就算再怎么卑微的,小小的,不起眼的花朵,就算所有的人都唾弃,就算所有的人都践踏,可是还是有人喜欢它,把它当作手心里的宝贝,那样珍而重之的,无双的宝贝。
她什么都不要,只要一点点的温暖,那么一点点的温暖,难道就不能得到吗?江守宁找到她,她仰头看了很久,才看出来,原来是他,他的手好温暖,她对他说,“我要回家去。”
他说,“好啊,我们回家去。”
她上了车,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一只纸箱,东西满满的,居然还有一颗小小的仙人球,红通通的长在小小的瓷盆里,他说,“把箱子放下行不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