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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里有笃笃的高跟鞋响,轻巧的敲击在地面上,有人从前面的会场匆匆赶过来,然后是一把娇俏甜美的声音响起来,漂亮女子站在另一头,遥遥的呼唤,“凌宇,凌宇-----”
谙熟而甜蜜的,“——爸爸想要看看你?”
他看了她一眼,想说一句什么,却终于掐灭了烟头,迎上前去。
他们说的什么,她再也听不见,只是迅速的转过脸去,墙壁上贴的壁纸,灰白的底,却有极其纤细的银线,一条一条的描过去,弯成不规则的形状,她的眼睛还是干,干得像一口古井,这样花团锦簇的世界,兜兜转转,轮回一圈过来,他使君有妇,俪影双双,她却依旧是茕茕孑立,形只影单,原来最狼狈最狼狈的那个人,从来都是她。
清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出门去的,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,雪花已经稀稀疏疏的,要停不停的样子,百盛前面还有高大的圣诞树,上面有闪烁的小小的彩灯,洁白的雪花飘上去,掩映着翠绿的松树枝条,上面遗落下最后一个礼品盒子,还缀着一只小小的铃铛,风一吹就丁零丁零的响,像是在童话里一样。
她一个人在雪里走,雪地咯吱咯吱的响,像是呻吟,又像是哭泣,雪下着,可是天气不冷,一片雪花落在唇上,然后融化掉,那一点点的凉像是甜的,又似乎很苦涩,不知是哪里在放音乐,熟悉的旋律,轮回往复的,停歇了,又响起来,她听了很久,才想起来,是自己的手机。
她接了起来,“嘀”
的一声之后,那一头是娉婷兴高采烈的声音,“清扬你做什么呢,怎么才接电话啊,今天晚上化装舞会,过来玩吧。”
清扬喝了一点酒,出来的时候叫雪一激,反而在脸上蒸蒸的泛出热来,她觉得身上轻飘飘的,却又觉得累的慌,一句话也不想说,她摇一摇头,后来想起娉婷看不见,就说,“不去了,你好好玩。”
娉婷又说了什么,她也没有注意,只是知道娉婷挂了电话,然后线音响起来,她把手机放在衣袋里,茫茫的往前走。
清扬走了很久,一路都有雪,咯吱咯吱的响,脚底下的温度冷冷的传上来,衣角那里粘了一簇的雪花,怎样走都不掉,怎样走都不化。
她忽然想要喝一点酒,她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,似乎都没有肆意的借酒装疯过一回,就连那么难过的时候都没有,可是她今天想要喝醉,最好是人事不知,百无禁忌。
她走到超市里去,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里,超市里面的人太少太少,收银员跟售货员也都在懒洋洋的聊天,很多打特价的商品用鲜黄的价签标出来,红通通的大字写着,几折几折,原价多少,现价又是多少,因为没有人理睬,所以看起来分外的冷清。
酒的种类有很多,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酒瓶子,干红,药酒,啤酒,还有北京的红星二锅头,她走过来走过去的看了好一阵子,最后不知道为什么,只是拿了一罐酸奶。
酸奶很凉,不酸,反而有着微微的甜,天气太冷,都凝在一起,用管子似乎都吸不上来,她坐在路边的一只长椅上,一口一口慢慢的把它喝完,那一种冰冰的凉从喉咙一路的走下去,那一点一点的冷,一直渗透在心里。
有人从超市里买东西出来,已经走了过去,忽然“咦”
了一声,连名带姓的叫她,“叶清扬,你怎么在这里?”
清扬一愣,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来,她觉得自己没有哭,可是那一刻,就是有两滴滚烫的东西灼热的划破脸颊,沉重的落了下去,她的鼻子红红,眼也红红,整个人狼狈不堪的看着他,他一呆,她也一呆。
结果那天晚上是江守宁送她回家,一直坐到车上,清扬还觉得浑身不自在,其实他们不算熟悉,真的是不熟悉,她是娉婷的朋友,他是娉婷的男朋友的朋友,几重的偏正短语过去,关系就仿佛是隔了十万八千里,点头之交还可以,可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让人看见,总是觉得尴尬。
幸好他不是多话的人,一路上只是开车,有的时候冷淡让人不自在,有的时候冷淡却是一种体贴。
这一天是新年,连路边的广告牌上都是大红的中国结,下去的门口也挂上了大大的一对红灯笼,到了她住的公寓楼下,她下车,他也下车,清扬有点讪讪的说,“江医生,谢谢。”
他摇摇头,“没事。”
清扬站在一边目送他发动汽车,准备离去,可是他的车兜了一圈,掉过头来,又在她的面前停下来,他放下一边的车窗,对她笑了一下,说,“新年快乐。”
江守宁是冷面孔的人,清扬很少看见他笑,这一下不由得有点手足无措,连忙摆手,微笑,“新年快乐。”
她慢腾腾的走进屋子里去,慢腾腾的换上衣服,又慢腾腾的扯下了床单和被罩,把它们放到盆子里,用手一点一点的搓干净,洗完衣服后看电视,是一个韩国的片子,她看了很久,可是只看见一个女人在屏幕上哭,不停的哭,摄像机的镜头不停的切过去,远景中景近景特写侧影,她一直在哭,清扬模模糊糊的想,她究竟是在哭什么。
直到那个女人不哭了,她才关了电视机,然后洗了一个澡,就像是每天的生活一个样。
洗完澡后她坐在床上看小说,看了很长时间,可是一页都没有翻过去,便把灯关掉,躺在床上睡觉。
睡得不好,一直都在做梦。
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似乎一直都是春天,春天里的校园,杨花和柳絮在风中飞舞,迎春花俏生生的绽开,紫藤萝瀑布开得春深如海,华丽丽的流泻在朱红的廊柱上,她提着书包从校园中飞快地跑过去,那一种青春和欢畅,从每一个脚步之中迸出来。
记得是第一堂的中国文学史的课,老师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教授,正好点到她的名字,“叶清扬。”
她刚刚进教室,小脸跑得红扑扑的,连忙慌慌张张的站起来。
老师从眼镜片底下打量她,“野有蔓草,泠露抟兮,有美一人,轻扬婉兮——好名字。”
老派的学者,最喜欢的就是咬文嚼字,一谈一吐却又带着学院气的幽默,大家都笑,她也笑,不好意思的吐一吐舌头,低下头来,腼腆的红了脸,同学们都记住了她的名字,下课的时候,就有人叫她的名字,嬉闹的,“叶清扬,叶清扬。”
似乎一直有人在叫她,“叶清扬,叶清扬——”
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,想起来教学楼前那一条靡丽的樱树大道,总是那样的美,花团锦簇,云蒸霞蔚,微风轻扬过,就呼啦啦的零落一地,粉白粉白的花瓣,就像是一阵清雪一样。
她一下子就醒了。
醒得那样的突然,那样的不甘心,不情愿,可是就是回不去,回不去的美梦,就像是已经逝去的青春,花团锦簇的素年似锦,彼时的蓝天碧树绿草红花,清澈而甜美的流光如水,那样的美,却又仿佛镜花水月,遥遥而不可企及。
窗帘上面有模模糊糊的白光,天像是放亮,可是分明刚刚过了十二点,拉开窗帘看看,雪似乎又下得大了,轻盈的,像飞絮一样的雪片,在半空中打着旋,慢慢的落下来,对面的楼顶上似乎是有人在放烟火,天气太亮,所以看不分明,可是看见那一点点的光芒,慢慢的亮起来,慢慢的散开来,慢慢的,不见了。
她的心思有一点恍惚,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,还是高中吧,是高二那一年的新年,班级里有新年晚会,大家很早很早就到教室里面去收拾,在窗户上喷着大大的红灯笼和“happynewyear”
,那个时候不实行过圣诞,贴的画片都是中国的生肖,就连灯管上都沾上泡沫做的假的雪花,封凌宇长得最高,细胳膊长腿,所以就踩在凳子上往天花板上粘拉花纸,就是那种亮晶晶的纸,红的蓝的绿的黄的,用订书钉连在一起,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薄薄的一小打,可是拉开来的时候,特别长特别长,纵横千里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