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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嘉十三年立夏。
庐州通判唐祁因治方有功,善制图,利工事,博闻强记,调兵部职方司长官,主查舆图之责。
如此,唐祁一行人正式在京城落下脚。
得此喜讯,泰州沈府那边也适时来了信,大手一挥又是千两银钱,说是晓得他老弟这一留京,定要重新置宅,自己这个做兄长的,别的本事没有,手头还算宽裕,自然要添点银钱。
唐祁如今已是帝都郎官,天子脚下自然得住的越好越好,谁人不知京都里头人比人的拜高踩低,还是要看排场的,若是晓得他住在郊外的破宅子里,那同僚间的来往便要少上许多。
而唐祁如何不明白这银子的意思?沈舜丁忧三年结束,黄钧万也死于流放途中,一切可谓是尘埃落定极了,而他沈舜也才刚过而立之年,也可以从头来过了,这银子当中便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二则是那倒霉外甥的日常开支了,她其实花不了几个钱,可沈府却从不少她的,所以唐祁才说,这丫头命虽不怎么好,却好赖不太缺钱花,甭管沈氏洪氏心中究竟如何做了什么计较和打算,但至少银子上对她向来是大方的。
这厢刘溪鸰也发觉了,自那日一顿鞭子过后,唐祁再没提过要送自己回去的事。
虽然忙,但偶尔还是会教教她功课,剑练的倒是不多。
像是注意到这丫头的年纪或是什么缘故,这小叔父偶尔多起话来,甚至还会说到京中其他青年才俊,譬如提提司里新来的谁家公子,问问“你可有中意的”
“我瞧那小谢也不错”
云云,但刘大小姐才为婚事逃出来没多久,对此话题还是膈应的很。
二人有时说着,大眼瞪大眼,终是没了下文。
一切还算如常,想来舅舅的银子还是起了些作用的,但不知怎的,她却再没那侥幸之心。
大约是挨揍之后,头一回晓得了人要看得长远。
好在无论如何,雨过天晴。
整个五月她都勤快得一颠一颠,迁居也好,练剑也罢,刻苦得令人叹为观止,乖巧听话得仿佛那伯爵独女的金牌匾重新背上了身。
何舒二人对此啧啧称奇,倒是陈维宁不置可否,反而愈发冷淡。
这一点刘溪鸰不是没察觉,一开始她便觉出了这冷僻女子不怎么喜欢自己,虽然她那模样好像谁也不喜欢。
在庐州那半年,二人还能说上几句话,但大都也是她无所顾忌地叽喳个没完,陈维宁在一旁听着,偶尔答答话,但若真要这女侠主动说上几句,那倒是少见的。
她也曾想同她交心:“维宁姐姐,你在江湖上走南闯北,一定见多识广,能不能跟我说说有意思或是印象深刻的事?”
陈维宁起初还笑答“外头没你想的那样好,江湖人的苦楚与飘摇并不有趣”
,多问几句,便干脆“话本子瞧多了容易发癔症”
一句话叫她闭了嘴。
回想起来,她二人不过萍水相逢,各自看不到对方心头的事,原本便是话不投机的,是她交浅言深不知分寸了。
后来,唐祁说陈维宁的剑术好,要她教她,于是姐姐就顺顺当当的变成了师傅,倒还算处的平和。
再后来,便是何衍说的那档子没头尾的事,再加上这大半月来她对自己爱答不理,连功夫也不怎么乐意教。
种种迹象表明,这冷淡可能不是天生的性子,而是单纯的不待见她。
“我真这么讨人厌?”
她自言自语,“哦,也许吧……”
所以近日来,她表现得又规矩又勤快,每日晨昏定省,一到夜里便老实关门睡觉,除了张青青来喊,谁叫也不出门,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踏入书房内院半步——规矩的不能再规矩。
若是这样还不能挽回一些颜面,那只能说他们天生八字不合。
此刻的她坐在聚星楼外的石凳子上,一面啃糖葫芦一面自言自语:“嗨,爱谁谁呢!
等我过完这一遭!
等我把那寅……”
肩头轻轻一动,清澈的声音自头顶传来:“我说这几日你也不出来,原来是乔迁新居了,倒也不说在哪,神神秘秘的!”
公子还是那样倜傥地打着扇子在她跟前坐下,今日他那丝染对襟上印的便是韩干的骏马图,不消说,那扇子上也是临的牧马,公子淡笑:“我好叫人去给你暖个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