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散遣人归，慕安公主与嘉明公主皆为女流之辈，李易言说要与皇姐送慕安公主回府，杨夏荚未作推拒，三人与喝得醉醺醺的颜正义与叶南樛揖别而去。

待三人离去，叶南樛将扶于肩头的颜正义置于屏风后的软塌上，步至窗前，夜风好似从远处徐来，暮色下已瞧不分明山高或是城高，只余下万家灯火的龙翔城，许是太过喧嚣，他“啪”

得一声将窗合上了。

杨夏荚并非第一次与李易、李明卉同处一舆，彼时她为近身李易，她与德妃、李明卉交谊日笃，她知晓李明卉或因之轻视于她，却也因她一片赤诚帮过她，亦规劝她不少，故此，她于李明卉多少有些心存私恩。

舆内夜明珠悬于四隅，她垂眸不语，李易端坐其中，李明卉在二人间来回巡视，她尚不知晓杨夏荚是否恼了她。

若只论身貌，李易实属清风居雅那一挂，他又极喜白衣，显得极为圣洁，与那位寡言清冷的叶公子不同，那位的淡漠仿似寒冰凝固于骨髓，叫人不敢生出逾思，盖因捉摸不透。

至于那位颜世子，未承其父宦海沉思般的睿智，却将其匹夫之勇灌注己身，偏又是个弹出清明至纯琴音的男子。

无声半晌，李明卉提议：“礼知妹妹，今日皇弟适逢其会，不若便由他将今日所赠转呈德妃娘娘？”

杨夏荚微微颔首称好。

李易适时开口：“是何物需转呈母妃？”

杨夏荚一扫那方提篮，微微沉吟，柔声道：“礼知自制了些添香之物，有可用于面颊滋润，有可用于周体留香。”

李明卉已从提篮中将瓷瓶取出一二递于李易：“上头有礼知妹妹亲笔题字，精细着呢。”

一方白玉瓷瓶瓶身有簪花小楷：润颊露，再看一青玉瓷瓶：凝露膏，余下一矮瓶：十三氛。

杨夏荚解释道：“润颊露与凝露膏皆可敷于面颊，使之肌肤滑腻，弹指可破。

而这‘十三氛’乃十三种花露精华炼成，香氛袅袅，可萦绕周身约莫四个时辰。”

李易将那矮瓶启口，其中乃液状，挥之轻嗅，确若花香萦身，沁人心脾，嘴角挂起一抹浅笑道：“慕安公主竟有此等雅趣，真乃蕙质兰心。”

杨夏荚微抿朱唇，纤指轻点向提篮之内，款款道：“大皇子谬赞，篮中有一玄色瓶身之物，乃专为大皇子精心调制。”

李明卉徐徐探手于篮中，摄一小瓷瓶，递于李易前，瓶身篆刻：幽兰见君，亦是一瓶香液。

李易将其握于掌，旋即纳入怀中，温言道：“多谢慕安公主，我甚是喜欢。”

杨夏荚莞尔未语，轻轻颔首。

未过多时，马车徐徐驻足，车外忽传报声：“殿下，已至慕安府。”

杨夏荚恍闻，欲起身告辞，李明卉唤住：“礼知妹妹。”

杨夏荚垂眸站定：“长公主殿下何事？”

李易只当她有男子在场不甚自然，李明卉见其神情知她心中定有不快，遂温言：“好生安歇。”

……

杨夏荚制得的香液不论是大昭抑或大湾皆为新品，得了长公主与大皇子推崇，一时间风靡各处。

宰相府邸今日当属杜若婷最是高兴，前几日瞧见府中二姐姐身上香味与之前不同，那隐隐散出的异臭亦不曾闻见，再三询问之下，方知是二姐购置了新的生香之物，乃“悦己容”

的“十三氛”

。

起初，杜若婷尚以为此物不及长姐所用香粉之妙，然甫一用上，方知较之香粉更为妥帖，且留香更久，遂于卯时即命侍婢前往“悦己容”

铺面排队长候，终得此两瓶，想着待大姐姐归来，定将一瓶相赠。

然杜若娉却是一脸阴霾之色步入府内，径直往后院而去，后院乃杜若娉求得父亲赏的私专花园，其中花卉皆是她寻人精心打理，亲自督工，不容他人轻易破坏，寻常无人踏足。

杜若婷悄悄跟着，却见她面容阴郁，手中利刃挥舞，后院之花卉尽数遭其削刈，她哪里见过杜若娉这般，不由惊呼出声，使得杜若娉猛然回首，双目交汇，一双厉眸狠瞪。

她厉喝一声：“谁让你来的？”

杜若娉于姊妹前纵有高傲之姿，亦不乏温婉之态，杜若婷又哪里见过她这般严厉，当即有些怯声道：“大姐姐，我有东西想赠你。”

见她这般姿态，杜若娉面上稍缓，深吸一口气，莞尔道：“是何物？”

杜若婷见杜若娉笑颜以待，想来无碍，扬起一张笑脸，将掌中之物举至眼前，道：“大姐姐，瞧，乃阿秋晨起为我采办而来，特地留一瓶予你。”

杜若娉睹此瓷瓶，面色骤变，怒意陡升，抬手欲将其掷于地面，欲将其粉碎。

然怒起之间，竟忘却手中利刃尚未安置妥当，不慎挥动之下，锋芒竟划过了杜若婷的面庞，自眼至唇。

一时间四周仿若死寂，须臾，杜若婷痛楚之声刺耳而凄厉，杜若娉怔怔凝视手中利刃，复又瞥见杜若婷面庞鲜血横流之伤，恍如遭雷霆轰顶，遂迅速捂住其口，却闻她哭声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