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将暮，雪乱舞。

浓云翻滚间，风越来越大，捧起大朵的雪片倾泻而下，半是银花半是柳絮地飘散，交织，渐渐没入北淞江中，将原本解封的活水再次聚拢成块。

江面上灯影零落，白衣纵孤舟，凭风浩荡，一时间竟不知其所向何如。

柳明嫣浑身力竭，侧躺在横插的船桨上，探手入里，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半截烟花弹，是一片松软黏腻的触感。

都湿透了。

袁照同一个人死得轻巧，未及留下只言片语，便无端将她推入了这一片生死未明的之地。

也不知远在内城的松悦，能不能看见她的求救信号。

她微颤着手，团紧脖上仅干的两片领子，左右晃动间，腕上叮铃，清悦入耳。

舟中人仰面呼吸，鼻与口争强着上场换班，几道连续的白气犹如云纹般，缓缓上飘。

几团雪花粘结成块，啪地盖住她的眼皮，强制合上她本就微弱的视线。

看来她今夜，怕是又要在劫难逃了。

寒风刺骨，苇叶随流碰击一块碎冰，周身震抖。

垂眼闭目间，柳明嫣霍然听取江水滔滔，声势轰隆。

才没一会儿，又仿若在闹市里又多架了一处戏台，而她那被冻僵的灵魂则骤然碎成一堆，滚落其间，竟偏生让这咿咿呀呀，在耳边喋喋不休之时，扰得她热火朝天。

她喉咙灼痛，仿佛刀刻尖刺，每自呼吸一瞬，便招来绵长的苦楚，堵在心口，不上不下。

柳明嫣受不住了。

整

个太阳穴正突突地往外跳。

她眼皮微睁开，中间一条黑缝遽然透进几丝刺目的光，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却是不能，四肢恍若一滩和了水的稀泥。

长弧的视野里，浮动的花影绰约多姿，过往行客斜步入飞，摇摇欲坠，哪还有北淞江面上无尽的风波洗涕！

柳明嫣压紧牙关，费尽心力，勉力一撑，身躯却是微弹半寸。

一股混杂的暖香酒气顺着脚踝一路而上，径直冲向她的天灵盖，激得她脑子分外清醒过来。

她衣着半缕，身形曼妙，脸盖一层坠金红纱，单露出一双或明或暗的眼睛，睫毛忽闪之下带动微微上挑的眼尾，只两次来回，便立时勾住在场所有可称男肥酒腻之人的目光。

寻芳院内，上首檀木雕琢拦杆处，绿芙一袭素衣蒙纱，垂髻处发带微扬，握住白玉琉璃杯的手暗自发紧，如雪的脸庞勉强维持那份优雅端庄，但眸底流出的冷光却是几乎满溢欲散。

“殿下这样做，真的没问题吗？”

绿芙望着下边软榻上的柳明嫣，出声提醒，“她毕竟是相府的高门贵女，如此是否太过……”

“太过残忍？”

祁睿安坐于后边的方椅上，浅尝一口热茶，先声挑眉，接话道。

她立马急说道：“绿芙没有这个意思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