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眼目睹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被一手划伤，是什么感觉？

皇帝长嘶一声，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，别过了眼睛。

他乃是先帝独子，幼时就被立为太子，随后顺顺利利成为了皇帝，没经历过半点波折，自然是金尊玉贵，做什么事都有人宠着护着，手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，更别提受伤了——若是宫人敢叫他受一点伤，赔上的或许就是自己的性命，谁又敢冒这样的风险呢？

他赶紧叫过诸葛神侯，让他给蔺霖止血包扎，同时长叹一口气道：“你又何必如此呢。”

蔺霖道：“就像这位老先生说的一样，我要是不这么做，就永远都要受这张脸的制约，会带来无尽的麻烦，倒不如直接舍了它去。

你要我做我自己，合该从这里开始，它对我并不重要，你也不必为此心痛。”

他伸手拉过了皇帝的手，对他直抒胸臆道：“因为，我真的知道做笼中鸟的痛苦！”

所以，纵然并未到达绝境，他也感激皇帝的援手，不欲为他带来麻烦。

这样的伤口，对周舟来说不值一提，但在这个世界，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伤疤，总能证明他的决心了吧。

反正只要等他的脸随后变回了自己的模样，那南王府的事情就完全和他无关了，对皇帝自然也没有什么后患可言了。

——只是，看他下手如此利落，此时脸上带着如此严重的伤，神态也仍然平静，叫王守仁心中愈发忌惮：似他这等沉得住气的人，心性之坚，实属少见，此计不成，未尝没有其他计划，只要他不死，日后卷土重来，又岂会顾念今日皇帝网开一面的恩情？

只是，他之前已经反对了一次，看皇帝的态度，再劝也是枉然。

诸葛神侯的话，自然也有他的道理——皇帝与南王世子同为宪宗之后，到底是血脉至亲，而他们才是外人，身为臣子，过度插手宗室之事，难免有弄权的嫌疑，容易引发皇帝的不满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，他还想要留有用之身报效朝廷，便绝不能忽视皇帝的感受。

他沉默不语，只目视着皇帝招来锦衣卫，令其牵来御马，亲自交到南王世子手中。

南王世子接过马绳，目光仍未落在除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，只是对皇帝说道：“你救了我，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。”

他其实可以当场给皇帝占卜一下他的未来，奈何这里人实在太多，叫他觉得十分紧张，并不能沉下心来观测星轨，更别提皇帝刚才坦言自己和王守仁并南王都是重生而来，让他着实大吃一惊，更想逃走了——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，这三个人，其实都曾在温闻制做的游戏里做过他的“客人”

！

如果事情真如他想的一般，那这三个人认不出他，无非是因为他现在顶着南王世子的壳子，也没用蔺霖这个名字罢了。

但要是他泄露了预言的能力——天啦，他还要不要活了！

想到这里，蔺霖再不犹豫，用力一拉缰绳，骏马仰起头来，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，随即调转了头，载着他朝着远方奔袭而去。

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后。

皇帝遥遥目送他远去，只觉得自己的魂魄，似也有一部分随他得到了自由。

走吧，走吧，像朝云、像晚风、像晨光一样自由的远去吧，因为……纵使尊贵如帝王，难道就不是一只被困在王座之上的囚鸟吗？

不过他一回头，就对上了王守仁肃穆的脸庞，不由对诸葛正我抱怨道：“诸葛先生，你瞧瞧阳明先生的样子，朕都没同他计较他买通了唐门的人刺杀朕堂弟的事呢，他倒好，还在生朕的气。”

诸葛正我安抚道：“也是因为南王谋反在先，阳明担忧陛下的安危，才有如此态度啊。”

“那是，朕现在连去御花园都不往水边走了，就是为了日后和阳明先生长长久久的相伴啊。”

皇帝深情的说道。

王守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心道他哪是为了自己，怕不是为了和他那李妃和刘妃长长久久的相伴，不过只要皇帝不作死，活得久一些，老实上朝，天下就太平，百姓的日子就好过，他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，只是追问道：“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南王？”

“押送上京，关押在王府吧，有禁军和锦衣卫看管，两位先生也能时时查看他的动向，皇叔又岂能有别的动作？”

这一世自己先发制人，南王也没真正谋反，一切既然都悄无声息的按了下来，皇帝自然也没有杀他之心，到底是嫡亲的叔父，能保全自然是好的。

“只可惜，上一世那位为朕卜卦算命的神算，如今却是行踪邈邈，朕几次派人去寻他，都没找到他的仙踪，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。”

皇帝突然有些感叹。

虽然上一世，他和那位蔺霖仙师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，对方预知了他的死亡，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，以至于最终吃到了苦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