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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偃倾身遮住日光,目光循着城楼下一株银柳树打转,树梢拥挤的白花上凝着露珠,倒映出宋迢迢的眼睛。
盈盈的露珠,盈盈的眼睛。
有风拂动,他的鬓发和女郎的碎发啄吻在一起,他发觉女郎支远身子,就兀自拢住鬓发,问:“月娘在忧心北门与东门的战事?”
宋迢迢嗯了声:“蕃军兵多将广,恐怕两门齐攻,我叫银鞍择一援之。”
萧偃就道:“北门尚有长台庇翼,东门说是面朝肃州,肃州备军或能增援,可是大舜头尾受制,边城人人自危,肃州刺史畏葨不前,难当大任。”
再者,东门守将是较为大条的归浦,而非原先计划的黎弦。
宋迢迢心知这是实话,听了总叫人欢喜不起来,遂道:“我去烽火台一观。”
话音未尽,她闪身绕入城楼,萧偃依旧望着前方的露珠,风断断续续的吹着,他的鬓发断断续续掠过他的唇角,带来清淡的辛夷花香。
他莫名笑了笑,站起身,召来隐匿处的暗卫,“薛锦词……不是求一个起复的机会?传他来见我。”
恰时,露珠不堪风沙摧挫,下跌碎裂。
宋迢迢与萧偃所料不差,首先遭受攻击的是城南,受创巨重的却是东门,银鞍疾速去援,战况未果。
东西南北四门,竟是苍奴所在的北门,与宋迢迢驻守的西门久无大战。
萧宁绎立在西门下,按兵不动已有半日,只不时放来几支轻骑袭扰,如孑孓跳号,惹人厌烦。
西门作为迦陵关正门,意义非同小可,不得率性处之,宋迢迢拖了又拖,快到未时,得讯斥候,道是苍奴所在的北门遭受突击,她按捺不住,正欲赶往城北,贴身侍候妙年的乳母拖着流血的瘸腿,跌跌撞撞冲上来。
“月师!
月师!
穆领军叛变,不由分说打伤守卫!
掳走了幼主!
幼主危矣!”
宋迢迢登鞍的足如灌铅铁,慢慢落回原地,堪堪挪了一步,就教她整个人跌靠到银柳树上。
直到萧宁绎派使来谈,她仍是愣愣的不大回得过神来。
穆如令?怎会是穆如令?
宋迢迢早在梧州病重时,就已料到出了内奸。
不然以她的防范严密,甚在广陵湾中伤时,还被萧偃不计成本的用过天山诃,怎会沦落到疾不可为的地步?
故而她病愈后盘查过身边人,拔除了三两眼线,不及深究就要整军上阵,这事暂且搁置下来。
可她千算万算,没算到内奸是穆如令。
怎会是她?
萧仰受困危城,是她冒死来报;萧宁越以血洗血,是她拼命襄助;甚至这么多年,关于妙年的种种,她比常人都要上心千倍百倍。
宋迢迢这才放心在危急关头,把妙年托付给她,由她护卫。
倘有变故,穆如令应当全力护送妙年出城。
总归不是现在这般,反将妙年送入萧宁绎口中。
宋迢迢这样惊懊,倒不是她对于人性报以厚望,而是她深深明白,自己错算了,她一生汲汲营营,步步小心,偏偏错算两次。
一次事关碧沼,一次事关妙年。
两次都铸成她生平大痛。
她咽下波涛汹涌的恨意,面不改色听着信使洋洋的说辞:“……汉王慈佑,向女郎许诺,只要女郎出城,奔赴断肠山山崖与汉王说合,就可换回幼主,让迦陵关逃过一劫。”
“如若不然?”
宋迢迢问。
信使执了个叉手礼,笑眯眯发话:“如若不然,汉王必要血洗迦陵关,以幼主首级报之。”
宋迢迢皮笑肉不笑,“还有他法么?”
信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,搓了搓手,道出此行的目的:“自然是拿圣人去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