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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后追来的,还有诸巳谋逆的消息,据闻他逼宫当夜,被从病榻上挣起来的诸梁送了一箭。
说来倒是啼笑皆非,杀谁不好,偏偏要杀贺鸳娘的亲子?岂不是在诸梁的逆鳞上反迕。
主帅受挫,叛军兵败如山倒,几波残兵裹挟着金银细软出京,一边逃窜,一边散出显章太子流落民间的传言。
旁的事宜许琅城先是顾不上,他脑中空茫茫一片,捏着两张讣告,来来回回摸索多次,想是去日苦矣,把血泪精气都熬干了,现尔今哭都哭不出来。
他青白着脸,一词未置,细细理好讣告,转回暗室,只身枯坐了整宿。
翌日,他出屋舍,眼覆白缎立在潋滟日光下,向左右看守的牙兵道:“求见中山王。”
不多时,牙兵就将人引来。
中山王萧宁绎,萧宁越同胞兄长,实非萧家族亲,因着祖上出过开国的功臣,赐了国姓授封郡王。
萧宁绎时任岭南节度使,手下兵肥马壮,府兵无计,又有一队长于水战的水师,纵横百越如履平地。
势大如此,难免遭人忌惮,这两年为了暂避锋芒,萧宁绎明面放权,抛却庶务,作出一门心思扑在问道上的假把式。
他身形魁伟,生就一张容长脸,眉骨高而阔,到鼻根陡然折下去,筑出双黑黢黢的眼睛,鼻背带着驼峰,是很疏阔的相貌。
可他唇角天然带翘,与人说话时,常常是笑不达眼底的,诸般情绪浮于表面,只有偶尔流露的不耐才算真情实意,就显得不好相与。
上述种种,许琅目不能视,自然不甚明了,但他心绪敏锐,一接触就揣摩出萧宁绎的大体脾性,待人近前,他闻到道观的沉木香,低下眉去,转身向隐蔽处行。
临到一方人迹罕至的曲廊,两人止步,萧宁绎转眼扫过四方的水色,眉头一挑,“殿下这是想通了?”
听到他人口呼殿下,许琅城毫不惊异,盖因他入府以后,为治眼疾频繁服药,体内改换容貌的蛊虫渐渐失效,原先的容貌随之曝露。
虽说他时常覆缎以作遮掩,但萧宁绎从前上京述职,与少时的萧仰打过照面,更疑心一直痴恋显章太子的阿妹怎会突然转性,很快就觉出端倪。
他是个心有野望的,在岭南待了多年,一早就想越过大庾岭,去瞧瞧江南的飘香桂子、迷蒙烟雨,或是纵情领略燕京的繁华,漠北的风光。
眼下许琅城这个千载逢一的把柄就在眼前,他岂有不意动的道理?是以特地支开小妹,对着许琅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,威迫利诱手段用尽,全部被他轻飘飘挡回去。
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,朝局大变,逼得人不得不松口了!
萧宁绎思及此处,露出点自得的笑意,不紧不慢地摇着扇,擎等着对面人开口。
却见年青的郎君挽起广袖,俯身折了朵半开的芙蕖花,神态语气俱是淡淡的,并不紧着应承他的要求。
反是道:“不论如何,郡王须得允了我的条件,否则就当今日从未见过,了不得我随太后一道西去,省得清净。”
萧宁绎面上一僵,到底不肯把话堵死,动了动唇,“殿下且说。”
许琅城这才放缓姿态,弯唇浅笑一下,微微垂下头,道:“一则,郡王借我的名号起兵,我借名不借身,在外仍是许家二郎,如何?”
这不算甚么了不得的条件,萧宁绎就要点头,又听他道:“二则,亲王意欲北征,我不加阻遏,然断不能与逆贼合谋,致使血亲相残寰宇颠倒,必得平了反贼,才有后话。”
话到这儿,萧宁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,许琅城哪里顾得上他,温着嗓子继续发话,字字敲在人的痛处。
“最末一则,郡王的兵,由我来治。”
“长则三年,短则半年,先得经了我的手,方能安心放出去。”
萧宁绎压着怒气问:“如何算作安心?”
许琅城不假思索答:“不丧匕鬯,秋毫无犯。
倘有不遵军纪,假借行军之名烧杀掳掠,草菅人命的,一律受军杖百下,格出军营。”
军杖百下,与极刑何异?
萧宁绎疑心他这番话是用来下他脸的,大舜朝谁人不知中山王行军握权俱是好手,偏偏治军不严,贪腐的名声一路从岭南道传到留都御史台。
每每年末考课,都要被几位侍御史搬上台指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