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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的脸色立刻转红为绿,“宋娘子这话是何意思?”
“薛娘子勿怪,实则月娘没有旁的意思,婚嫁之事关乎终生,纵是长姐如母,也不敢随意越过家母,替我决策。”
“月娘身为在室女,焉有置喙的余地?”
话罢,宋迢迢端端正正福身行礼,转身向内苑步去。
撇下女子独立秋风之中,一张桃花面青红交加,精彩纷呈。
别苑坐落于郊野的山脚,倚山傍水。
苑内亭台楼阁自不必说,更有万顷红枫,宛如高张的火伞,点燃静谧的林苑,映照曲折的江面,送来一池暄煦。
宋迢迢为免冲撞林中游人,刻意绕而行之,寻到一方偏僻的角亭,静坐亭内,疏散酒意。
丹枫层染,秋水连波,少女斜倚在美人靠间,支额看信。
她披一条月白的缠枝花褙子,朱红的罗裙铺散,遮掩精巧的蜀锦绣鞋,水波折射满苑的日光与枫叶,将金、赤二色倾洒在她的衣袂之间,更衬得她肤光胜雪,恍若仙人。
她凝神,将这封书信一读再读,总觉得怪异。
韩嬷嬷少时同杜氏学过运笔题字。
奉墨的侍女,自然不必学的多精妙,可她看这纸信,总觉得是在效仿妇人拙劣的笔迹,并非本能使然。
再说信件内容,粗看只觉稀松平常,开篇是问候,随后是描述她与孙儿隐居乡间、其乐融融的日常,与往日所书别无二致。
唯有末尾一句——“当初计出无奈,使我与娘子久别数年,倘有来日得以重聚,再诉万千感慨。”
她紧紧谛视这行字,良久未能展颜。
据阿娘所言,正统二年的夏末,她们举家迁入晋阳城,是为避祸。
倘要细说是何祸事,众人皆含糊其辞。
或说兵乱频起,或说时局飘零,口径不一。
宋迢迢因为入晋阳城前夕突发高热,加之种种意外齐发,致使延医请药的时机被搁延,教她病得浑噩,再度清醒时,十三岁以后的记忆俱是朦朦胧胧。
彼时她问起韩嬷嬷的去处,阿娘一力劝她安心,道韩嬷嬷子孙绕膝,不便随她们奔波,留在故土扎根为宜,众人离去前,已然将她安置妥当,必不会有失。
此后几年,她也断断续续与韩嬷嬷互通书信,并无异处。
她一直觉得,照阿娘的本意,韩嬷嬷与她们分离,是权衡是取舍,为何韩嬷嬷现今却说是计出无奈?
又联想到定居淮南乡镇的韩嬷嬷,偏偏有意无意的,在信中反复提及益州——显章太子党的据点。
实在蹊跷。
宋迢迢沉吟,究竟是她多虑,还是阿娘隐瞒的真相非同寻常?
她将信纸折好,仔细收纳回袖间,决意要打探清楚这桩隐秘。
此前她的态度散漫,仿佛对背井离乡的内情满不在乎,其实是有逃避的意味,她内心深处有一道来历不明的声音,趋使她去遗忘、去掩藏。
碧沼暂去更衣,她闲来无事,索性迈下石阶,去邻近的枫树下拣坠地的枫叶。
满地红叶铺织成片,熯天炽地般的盛景,少女挽起宽阔的袖摆,拾起最合意的一支红叶,思量着该制成贴花(2)还是信笺。
她直起腰身,将枫叶收入承露囊,举步继续向前,蓦地,她感到后腰的系带被人重重一扯,险些让她的裙裾崩散。
她固好系带,慌忙躲避,回眸遂见一名膘肥体壮的醉汉,步态蹒跚,似欲伸手向她扑袭。
宋迢迢平生十七载,何尝直面过这种惊骇的场面,她一声厉叫卡在喉头,来不及出声,即刻向人群更稠密的密林疾奔。
身后醉汉踉踉跄跄地追赶,口中痴痴嘟囔:“仙子莫跑……莫跑啊,某、某在对岸、观望许久……对你一见倾心……惟愿与佳人对饮一杯!”
宋迢迢岂会听信他的妄言,一时间顾不得仪态礼数,只铆足劲往前跑,终于在大汉逼近的前一刻,望见不远处对弈的两位少年。
枫叶被她惊得四散,漫天乱红中,许琅城看见少女满目惊惶,提裙向他奔来,裙摆飘荡、发丝凌乱,活像只走投无路的小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