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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在夜里前行,总是迟缓的。
北苑二楼的书房在完全寂静中点起一盏昏黄的灯,案前的人又抽出一张白纸,钢笔迅速地在净白的页间落下一行行字。
他如是写道:我挖空心思地去为他寻得一个情有可原的理由,但我越是如此,他的罪恶便越呈得面目可憎,甚至恐吓着我所能维持的平静……
若能客观地将它写下来,或许他就可以从中跳出来,但他反复写着,却没有一个是从那样自主直观的痛苦里摆脱出来的。
当天边吐露白昼的影,钟徊又按着自己经历了一遍那个他走不出的时刻,那只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,但他总是费尽文墨,用数多文字去还原、拉长那一刹那的恐惧、痛苦和绝望,让自己沉溺在那里,浸泡其中直至麻木,不再畏惧。
这种方式是有些成效的,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其束手无策了。
一如往常,他将它写成又丢进火盆里,烧成灰,或许,来日再烧一次,它就真的不会存在了。
所有惶恐都暂时停息了,他枕臂伏案而歇,安宁的梦境让人无尽依恋。
白昼一点点渗透出来,越来越明朗。
“他的病情很严重吗?”
玉笙问此,致心于理着客室里的花,钟徊端着茶落座,如是说:“嗯,有些严重。”
她摆好花,走回来时才发现他绑着绷带的手——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“便是昨日不小心划了一下,没事。”
钟徊说此,低头抿了一口茶水,“你近来可有什么不适?”
“没有啊,怎么突然要这么问?”
钟徊搁下茶杯,温声道:“我让人请了大夫来,一会儿给你看看。”
“我没有生病呀。”
玉笙坐了过去,把着他的手仔细瞧了瞧,“倒像是你生病了。”
“许是真的有点不适。”
他说玩笑似的应道。
“你定是昨晚没休息好吧,睡一觉就什么都明朗了。”
钟徊低头瞧着压在掌心慢慢轻拍着的手,眼底笑意渐升,跃上眉梢,仿佛绑着他神经的绳稍松了些。
“什么都明朗?”
他抬头反问。
玉笙肯定地点头,她觉得什么样的忧虑都有可以代替填充的东西,以前,姨妈把什么都带走时,她只有微薄的薪水,每个月都规划着,忧虑着哪天来的意外,连最后一点支柱也斩断,在那样的寂静中,她整宿整宿地失眠,时常三更半夜在阳台上来回踱步。
有一次,她下班回来,走过了她的房子也不知觉,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,因而精神不济,便在树下休息,一整片火红的森林铺在眼前,彼时正值秋末,不会再有客人来游山,整座乔山都只有她看着,前所未有的安宁蔓延过来,一整座山都活了过来,它沉寂着与她同坐,像是等她也枯萎凋零,落进它的泥土里。
她当时便觉得自己会这样死去,可是她一点都不曾恐慌,而是心觉一种出于本能的宁静,一个人的整个一生好像都回到了原本开始的地方,她再也想不了任何事,忧虑也停止了,她将要死去,窒息的声响、庸碌、思虑都渐渐地从她身体里抽离而去。
她觉得她死了,意识像溪流一样流动,水流的清脆响声是她未曾听过的宁静却又蓬勃的声音,它流进某个早晨,一个朝阳繁盛的早晨,一切还如常,可是她真正地活着,幸福是她挂在阳台上映光的丝巾,它兜住阳光,阳光疏漏流逝,任意而去,它没有得到,但获一身轻盈。
她活了过来,在晚时的秋雨里重活过来。
玉笙认定这是她第二次生命,她何其珍重着,无所顾虑地去抓住一切她认为值得爱的,她会无所畏惧、无比喜悦地去爱,哪怕一点,哪怕朝生暮死,这是重活的意识里挥发出来的无需附着的幸福。
她并不惧以后,因而最终的消亡,她已孤自坦然地与它相待过,她不曾惧,乃至爱它的存在。
“昨日起的忧虑,便是昨天的,那就过去了,若是今日起的,可以去想些令人满意的事。”
钟徊看着她眼中的蓬勃,仿佛明日是无忧的。
“先生,大夫到了。”
他回头向门口望去,眸光上下飘忽之时,开口道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玉笙不知其意,但也伸去手配合。
大夫把完脉,宣说了结果,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,余后,钟徊先回过神。
“玉笙。”
她微张的双唇应声抿紧,回头朝其望去,失于控制的神情笑得似有恍惚,她道: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