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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氏宗祠的坍塌,引来了几乎全滙渠县的百姓,族田周围三三两两聚集成堆的人,对着被官兵围起来的地方议论纷纷,而之前被崔闾架空废置的族老们,则如预料般聚集了一帮族人,仰天嚎哭着跪在消失的祠堂原址旁,句句在指责着现任族长胡乱花销大宅族产,终惹了祖宗们的震怒,以如此决然的方式来警告他。
理由如此站不住脚,让周围本来还在伤心的族人,纷纷止了悲痛,愕然的扭脸来望着他们。
崔闾连脚后跟都没停,摆手让崔元逸去处理了。
就总有些人爱把旁人当傻子,以为还能像从前一样将人忽悠的团团转,他大把花钱的这几个月里,族里每家都得了实惠,孩子上学不花钱,还能省下家里的两顿口粮,地分了出去,连农具都是宗祠办统一购买,低价租赁,确保每户都有能力借用,就更别提灌溉水渠了,那是集了周围几个庄子的劳力,一起齐心协力开凿出来的。
日子明明比从前好过了许多,当冬至来临的时候,由大少爷组织县上富绅搞的集贸,运来了一种铁皮煤炉子,族里家家户户都给发了一个,只需要花上少少的十来文钱,配些煤球,就能在屋里暖暖和和的烧水做饭,连柴都不用砍了。
而县里有些买不起的人家,大少爷那边也跟富户们开的钱庄打了招呼,开了一个叫扶贫贷的资助项目,由崔氏大宅担保,给那些因一时不凑手而拿不出钱来的人家,贷些银钱购买过冬必须品,近些日子大宅前门的步阶底下,来来回回都有人去叩头感恩,现在崔姓人家走出门去,那叫一个腰杆挺直,处处受优待,招羡慕,谁不承了大宅这份慷慨啊?
族老们这哭的什么意思?
祠堂塌了后明明是内里的长明灯引起的火灾,怎么叫他们一哭,竟全成了族长一家的罪过?
族长不就是因为花钱,给县里修路、凿渠,改善百姓居住环境,然后将地分出来给族人耕种,才得了皇帝夸赞,做了州府大官么?
那是整个族里上百年来,最大的官,祖宗有灵应该高兴,便是祠堂坍塌,也肯定是因为嫌地方太小,不够气派,配不上现在的地位,想提醒族长重新花钱给整个大的,才干脆自己燃了一把火烧掉的。
祖宗们就是脾气大了点,见到族长回了族里过于激动,才一不小心给动静整大了,实则是说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,该给祖宗们换个高堂阔院子住了。
崔元逸压根不用跟这些倚老卖老的族老们纠缠,就自动有人站到了他身边帮腔,几个月的银钱撒出去,连人的思想都盘活了,一些平时有意无意放出去的说辞,经过整合融汇,又反哺回了他们身上,所有的溢美都在引导着族人,自发在为大宅找措词规避责难。
父亲说过,人心靠德汇之,而汇通惠,以为实惠,总以利趋,总以利往,无需满嘴道德文章,现实点,然后你会发现,所有的巧舌如簧,在现实面前,不堪一击。
那哭天抢地,以为能鼓动族人一起来指责族长之人,渐渐的哭不下去了,崔元逸在旁谦和有礼的询问他们,“若然各位觉得,你们自家的先辈在祠堂里受了委屈,不如趁这次重修祠堂,录族谱之际,将各位的祖宗请回自己家?分门别祭,各自安好?”
我爹都不掼着你们,我做儿子的怎么能拆老子台?既然你们哭诉大宅叫自家的祖宗受了委屈,就请接回自家里去,自行祭拜,百年传承,确实也到了再分宗的时候,那些已经出了五服的祖宗,就该由各自的儿孙接回去,重新砌了祠堂独吃香火,省得挤在一个供桌上,跟前后辈们分享食禄。
大族有大族的繁衍机制,分宗也是必然规律,一定时期的尾大不掉,也会拖累嫡枝发展,是以,大宗分小宗,旁枝宗衍就是这么来的,遇困难时期仍可以互相帮助,但在祭祀和宗务处理这块上,就不再参杂在一起了。
也就滙渠这边,各方面的发展陷入停滞,加上大宅那边也低调的谨守藏拙祖训,这才一忍忍了这许多年,没有动过庞大的族群基数,换清河那边,凡出了五服的,早一刀切的给移出嫡系宗祠,另置香火堂去了。
这些族老安逸的,恐怕都忘了嫡宗传承规则,还以为能靠从前的遗风,拿捏大宅呢!
从他们对年幼,突然失去家人的崔闾,隐瞒了有关于前朝余孽抚养协议时起,他们在崔闾面前,就失去了倚老卖老的资格,若然崔闾心更狠一点,直接将他们每家里曾经出过的,与遗族通婚留下的孩子点出来,够他们除族除姓都可以了。
只是那样,也就不符合崔闾答应夏信然他们的,要将遗族之事全部抹平的承诺了,他们很该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,搭上崔闾与太上皇默契平账的心理,没有做出深挖夷九族的,一般统治者之举。
呵,不知感恩!
崔元逸收到他爹厚厚一封手书,述清了这些年来的前因后果,字里行间未有一字说难过委屈,可每个字都在告诉他,他爹那时候过的有多艰难不公,他从来不知道他爹成年前的事,没有人说过,好像被人刻意封存了一样。
现在他知道了,有着那样的过去,再怎么过分刁难族老会,与苛刻曾对他爹不闻不问的族人,都不为过,可气的是,那时候他不知道,还在心里觉得他爹行事太过分了些。
若非他爹需要他在族里安排一些事情,打配合,恐怕,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陈年旧事,崔元逸那晚捧着手书哭的不能自已,暗恨自已从前因为,自觉与父亲在行事上的分歧,疏远不亲近之举。
换了他来,把钱藏到死,带进棺材里,都不拿出来带族人花销,他爹现在能这么慷慨无私,可见本性就是豁达善良的,之前的种种,都是被冷漠的族老会和族人们伤害到了,逼的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恶名,还间接连累到了他的母亲。
崔元逸现在看着以往,还一直心安理得受自已尊重着的族老们,就非常想上前去薅了他们假惺惺的脸皮,要是小五在就好了,以他的脾气,就族老们带人往这一跪开始哭时起,就敢一抬脚的,把人往还冒着烟的坑里踹。
小五,大哥想你!
啼哭不止的族老们,带着他们左右的拥拓,被崔元逸一句分宗另立的话,吓的齐齐止声,有突然被惊吓到的,错愕不及之下,竟突突打起了嗝,一声声打的人心慌气短,叫忍不了的三叔公,一把拍的差点翻身后坑里去,“你他娘的能不能停?滚边儿去。”
尔后急促的爬起身,吹胡子瞪眼指着崔元逸,“你……你怎么敢说这样败枝散叶的话?你个不孝子,谁叫你说的?你有什么资格敢做这样大的决断?”
崔元逸昂首挺胸,没了从前的谦恭温逊,眼眸冷凝,“凭我是崔氏宗子,凭我能接任我爹的族长之位,您说我有没有资格?”
周遭哑然无声,猛然间发现,这个一向看起来比族长温和,好说话的大少爷,竖起满身尖刺时,也有了代族长的威严威势。
是了,他本来就是宗子,大宅里的嫡长子,不能因为人家脾气好,就理所当然的以为,他比其父好欺好哄好骗。
子肖父,本就不该把他当软柿子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