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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文典没有回答。
不空还要追问,被谢丰年一记肘击:“先听再说!”
就像许久没有开口的人渐渐找回自己的语言,樵夫比划得越来越熟练,速度越来越快。
他比划一句,张文典跟着低声解释一句。
“我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
确实,在他聚集成形之后,同时便有细微的光点不断从他的身上飞快地逸散,而他的身形也随之益发淡薄。
这显然是他在不断消散的迹象。
王匠头闻言浑身一震,直直地盯住他,张口欲言,却被对方抬手阻止。
“没关系。
我在这个世界上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。”
“你做过的事情,我都知道了。”
“谢谢你。
二十年前的事……不是你的错,不怪你。”
“我相信云巧也不会怪你。”
“有你在,有你们在,我这一生真的很幸福。”
而后是长久的停顿。
紧接着,樵夫又开始比划,比最开始来得更慢,更谨慎,也更认真:“虽然……现在说这个可能已经晚了,但是……还是请你,忘了我们,过好你自己的人生。”
他的手势停止,张文典的话音落下,不空蓦然发出一声惊呼。
原来在不知不觉中,樵夫的腿脚已然全部消散。
随着最后一句说完,仿佛放下什么背负许久的重担,他消散的速度骤然加快,宛如从指间漏下的流沙,只来得及让他最后摸一摸眼前青年的脸颊,便只剩下万点银光。
顾山青徒劳地举起手中的纸人,那点点银光却再也不受定魂纸的吸引,只是簇拥着他们,比之前更加璀璨,更加绚烂,仿佛一个来自彼岸的拥抱。
就在这拥抱之中,他们又看到了他,看到了他一生的片断——那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灵魂对往事最后的追忆。
——他们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孩脸上有着巨大的胎记,在磨得光滑的破旧竹篮中大哭,脸都憋红了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直到他哭得累了,沉沉睡去,才终于有一个佝偻的老人背着装满柴火的篓筐走到近前,用枯槁的手指触了触他的脸蛋。
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稚子,不过三四岁,摇摇晃晃地提着水洒扫庭除,艰难地踩在四脚参差的板凳上生火做饭,又在吃完看不见几粒米的稀粥之后,似懂非懂地望着老人教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零星手语。
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孩,脸上带着木灰躲在山下学堂的窗后偷看,却不小心被屋里的同龄儿发现。
他被他们捉住,被嘲笑是个丑八怪,是个哑巴,又挨了几顿打。
他挨住了打,却终究没挨住走出门来的夫子看着他时为难的目光。
看到一个青涩的少年,终于能替老人上山劈柴,烧成木炭下山去卖,老人却病了。
他拿着他们仅有的积蓄一家一家地去求,好不容易求来了大夫,又按照大夫的指使走遍大山,寻找各色的药草,甚至磨烂了手脚,老人却依然在一个冬日的晚上溘然长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