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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把将孩子从陈鹿归的怀中拽出来,力道因为愤恨而没有轻重,在阿淮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一道红痕,疼得他哭声愈发响亮委屈,抗拒地挣扎着萧凌安的双手,将他当做恶人般用稚嫩的腿脚又踢又打。
这点力道在萧凌安身上自然算不得什么,但阿淮的哭闹让他本就烦闷的心情更为躁动,孩子鞋底的灰尘也不管不顾地尽数蹭在他身上,惹得他极为不悦,狠狠地用双手禁锢住他的四肢,无论他如何叫唤都不肯放手。
阿淮从小被沈如霜和陈鹿归捧在手心里长大,街坊邻居无人不喜欢他,所以看似乖巧可爱实则性子傲得很,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束缚和委屈?当即就什么也顾不上地瞪了萧凌安一眼,朝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。
他的牙齿又细又小,但是心里那股子气性上来后只剩下对萧凌安的愤恨,咬下去时用上了吃奶的力气,甚至牙根微微松动了都不肯松口,一直到萧凌安吃痛地松了手,腿脚恢复自由后才愤愤不平地又啃了几下才松开。
萧凌安倒吸了一口凉气,手指被咬出两道清晰的红痕,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被尖牙划破,正往外缓慢地渗出血珠,痛感迟钝地从指尖传来,连带着心间的火气也一下子窜到了最高处。
他登基后震慑朝野,如今无人能动他分毫,未曾想让他受伤流血的竟是亲生儿子,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。
他眸中似是有两团跳动的火焰,心口因气愤快速而剧烈地起伏着,将伤口的鲜血随意蹭在唇上,再习以为常地用舌尖舔舐干净,感受着腥甜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弥散,再冲击着脆弱的喉管,慢慢朝着深处侵袭,带着烈火扩散全身。
萧凌安忍无可忍地看向阿淮,长臂一伸就将他拎着领子提到面前,瞥见了他带着沾上血珠的尖牙更是气极,挥起宽大有力的手掌就想打下去。
可阿淮并未像别的孩子般畏惧低头,而是倔强又不甘心地昂着脑袋与萧凌安四目相对,小脸蛋涨得通红,圆溜溜的大眼睛还蓄满了泪水,沿着方才的泪痕一路往下流淌,打湿了萧凌安的衣袖。
望着这张与自己有六七分像的脸,萧凌安忽的怔住了,扬起的手顿了片刻后终究放了下去。
他十几年来阅人无数,再狡猾诡辩的老臣也逃不过他的眼睛,更何况是一个连两岁都没有的婴孩。
他一眼就从阿淮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恐惧,害怕他的手掌会落在他身上,也害怕他一怒之下毁灭所有。
但是这孩子就是不肯服软,不愿意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撒娇求他放过,宁可硬生生将这些苦痛都熬下去,也不愿舍弃刻在骨子里的那份孤傲。
这一点,萧凌安觉得像极了曾经的自己。
幼时他时常受到皇兄们的欺辱,让他向猎物一样被他们殴打驱赶,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狠狠惩罚,逼着他认错道歉。
那时他宁可被打得鲜血淋漓,甚至连小腿的骨头都碎裂,也不愿意道一声知错,抹干净唇角的鲜血,仰起头冲他们笑得刺眼。
兴许终究是血脉相连,血浓于水,这是他的孩子,许多地方与他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,让他也一时下不去手,也不想亲手摧毁亲生骨肉的孤傲,稍稍缓和了愠怒后深吸一口气,尽量压抑着起伏的心口道:
“你叫谁爹爹?他与你哪有半分相似?朕才是你的父皇。”
阿淮见萧凌安收敛了些,整个人也放松许多,但依旧眨巴着纯澈灵动的双眸凝视着他不说话,困惑不解地嘟起红润的小嘴巴,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萧凌安一番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,终究听不明白萧凌安在说些什么。
在他的认知里,只有自打出生起就疼爱他的爹娘,娘亲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,爹爹也温文尔雅很宠爱他,会给他做饭喂饭,会教他唱歌念诗,会带他去看秋日红枫,冬日落雪,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比爹爹更加俊美出挑,却是个打伤爹爹推倒娘亲的坏人,他不会喜欢一个坏人。
阿淮的小脑瓜转悠了一圈还是无法理解萧凌安所言,也不敢再靠近他半分,生怕他下一刻又禁锢自己的手脚,胆怯地朝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,转头就甜丝丝地冲着陈鹿归笑,张开短小的双臂道:
“爹爹,抱!”
萧凌安的脸色瞬间沉了,连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,方才铺天盖地的怒意和阴狠决绝又翻涌而上,不可抑制地占据全部的理智,眸中的断纹掺杂着鲜红的血丝,心底钝钝的痛无时无刻都灼烧着他,几乎将他逼疯。
这是他的儿子,是将来的太子,竟然宁可认一个卑贱的书生也不愿意认他。
就算他晚了一步,就算他没有陪着孩子度过最初的一年,就算他没有为孩子做过些什么,难道就能说他错了吗?
这两年他一直在为沈如霜的离去而伤心,好不容易走出来后又费尽心机处理朝政,将大梁恢复到从前的繁盛,得知沈如霜和孩子的下落后日夜兼程从京城赶过来,无论什么危险都没有在乎过。
他也想要早点赶到。
再说了,分明当年是沈如霜骗了他,一意孤行带着孩子离开了他,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实情,孩子凭什么不愿意认他呢?
真要算起来,错的分明是他们,他没有细细追究欺君之罪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,沈如霜永远属于他自不必说,其他人若是不知好歹,他绝不会放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