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船的船头慢慢靠近渡口，和码头上的青石台阶亲密接触，在船头上的空轮胎缓冲下，渡船只是微微一震，渡船上的人们也随着微微晃了两晃，才站稳身形。

他们纷纷掏出票子，放进船头连着钢索得独木桅杆上的藤篮里，如果没零钱，放张大票子，自己就在藤篮里找回零钱，扯渡的汉子都懒得去看一眼。

现在，人称麻老三的扯渡人同样没有看一眼下船的人们，却是拿眼镜死死盯着老歪身后的李小兰，嘴里叨咕着这妹子真正点，咋个就让这老歪搞走了，真是可惜！

老歪似乎是感受到了麻老三那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嘀咕，也不当回事，兀自往船上走。

原本李小兰是要走旁边的吊桥的，但要上那高大的吊桥，还得上下百十个石头台阶，看老歪一瘸一拐的样子，也就打消了走吊桥的念头。

老歪三人上得船来，就在船帮上坐下，等着开船。

老歪坐了下来，就愣愣地看着吊桥下的月亮洞出神。

这是一个古老的渡口，也是一个古老的码头。

当年交通不便，这个县城和外界的交易往来，全靠下常德的大船。

下常德的大船沿着这条河运出本地的桐油和中草药，回来的时候就会停在教场坝和这个码头，往下卸各种山里需要的货物。

渡口对岸有一壁悬崖，悬崖下有一个十米见方的大洞，洞的底部没在水里，有如水上升明月，人们形象的称之为月亮洞。

渡口的水位虽然不如几十年前那么深，但却依然很美，每日晨昏，观音阁便会敲响大钟。

钟声回荡在悬崖间、河面上，往往会惊起崖壁间筑窝的白鹭。

于是，旧时小城的文人们便把这渡口列为小城八景之一，并美其名曰:晓渡残月。

一到夏日，渡口旁参差不齐的停靠着一排渔舟，鸬鹚们歇在船帮上，在阳光下梳理着羽毛。

下河洗衣的女人们嘻嘻哈哈的打闹着，光腚的孩子们在河边嬉戏……

许多年前，大河上是没有桥的，小城里外的人们进出都得靠渡口的渡船。

麻老三就是这水塘河的世袭扯渡人，他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拉着横在河面的铁索渡人。

往年，土匪攻入城里，烧杀抢掠，却往往不会动扯渡人的一分一毫。

麻老三和他的祖上终日在观音阁的晨钟暮鼓中渡人，渡物，渡自己的人生。

只是，现在人们喜欢在吃过晚饭后在钢索吊桥上散步，喜欢在吊桥上摆关于小城的龙门阵。

吊桥在岁月中吱吱嘎嘎的摇曳着，象一个宽容的老者，在残阳中任岁月的脚步从他身上踩过，默默的渡人，渡物，渡自己的岁月。

老歪现在不知道的是，十多年后，在吊桥的旁边，一座彩虹大桥骄傲地矗立在这条河上，象一个精力充沛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，渡着车水马龙，渡着这座日新月异的小城走向明天。

老歪呆呆地看着残阳下的渡口和吊桥，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渡口有多美，但是此时此刻，他却为这渡口的一切深深打动着。

“老歪！

下船了！”

渡船已经不觉间到了对岸，老歪的衣角被李小兰扯了一下，还轻轻地招呼了他一声。

老歪猛地从那种沉醉中醒转，连忙从裤袋摸出几张票子，挑了三张一毛的，放进了麻老三的藤篮里。

麻老三用手里的杂木拐子扯着钢索，眼睛却一直在李小兰的身上离不开。

“老歪！

走稳当点！

莫栽下河去了，到时候婆娘就跟人家跑了！

哈哈！”

麻老三意犹未尽地看着已经上岸了的李小兰，心里暗叹一声，又看着一瘸一拐地准备上岸的老歪，忍不住又调笑一声。

老歪还真的被麻老三的话搞得一慌，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起起伏伏的青石板，还真怕自己栽下河去，准备眼睛一闭就跳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