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柳没料到，自己此生会遇到今夜这种难题，关于怎么跟玟小六睡觉的难题。

帐外的林子里，鸦雀低压压叫了几声，越发显得万籁俱寂，临近的营帐甚至能听到一声响过一声的呼噜，正是睡觉的时候，相柳望着窄榻，也有点犯难，怎么睡呢？方才带小六回来，是一时心念忽起，这是自己第一次带姑娘回家，也没想到还有这睡觉的事需要解决。

虽然玟小六现在形貌是个男人，好吧，就算是两个男人，自己今晚是借口等涂山药品，才扣押了她，现在扣人的和被扣的躺在一起睡，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……总不能自己睡地她睡床吧？相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。

倒是小六没想太多，本就困得不行了，靠着床榻一角往兽皮上一坐，蜷缩着身子，就打算合眼凑合一夜。

相柳看她环抱双臂替自己取暖，知道夜里阴冷，她又是怕冷的，把榻上仅有的一床被子丢过去，劈头盖脸罩住了小六，小六从被子堆里探出脑袋，又左右给自己裹严实了，继续闭眼会周公。

被子上有一股冷香，是相柳身上的味道，小六鼻端嗅着这个味道入的梦，于是她先是梦见阴凉处的一个草坡，她在草坡上欢快地滑草而下，青草的香气沾染她周身，最后大笑着跌落在一丛不知名的野花深处；她又梦见波光粼粼的大海，她展开双臂，拥抱略带咸涩的海风，海边有形形色色的贝壳，她捡起来，收集在手心里；她攀上了高耸入云的古树，果实的香甜气息飘在四周，脚下是层层云朵，树冠间藏着玄鸟的窝，两只玄鸟恩恩爱爱头颈交缠……

相柳躺了一会，就听见小六的呼吸转为轻缓，知道她已睡着了，相柳却睡不着。

这屋子鲜少有第二个人，上一次小六在帐中一夜，也是五花大绑的，相柳想，世事难料，这才过了多久，自己已经对她全然放心了，甚至特意绕过今夜的巡逻兵，把人带回自己的帐中，这人可真是个妖孽，莫非她其实神力非凡，有篡改心智、令人轻信的能力？

听着她低低浅浅的呼吸声，相柳也不觉得困，将今晚发生的事又细细在其他八个脑袋过了一遍，先是复盘了军需药品解决的事，再然后，开始回味一些无关军务的鸡毛蒜皮。

一直到想起抹黑进营的那一段，她笨手笨脚，全然不似平日的灵活，相柳在脑中回放，她纤瘦的身子整个扑进自己的怀里，不由弯起嘴角，在风月馆里对浪荡公子防风邶投怀送抱的姑娘多了，博古宣今，这种没头苍蝇似的投抱姿势，她倒是独一份，但下一秒，相柳想起了她又被一根树枝绊倒的时候，两只手在身前乱挥乱抓，最后一把抓在自己腿间，相柳不由自主地把手覆在那块衣襟上，那里依稀还留着些被抓握的痕迹，相柳催动灵力，一点一点熨平了那些细细密密的褶皱，似乎也将来回翻涌的心潮一点点平复下去。

天还黑着，相柳就起来了，故意在下床的时候踢了小六一脚，知道这家伙有仇必报的性格，被自己一踢，肯定不知道哪块反骨又要冒起来。

果然，小六迷迷糊糊被惊醒，发现相柳已经从榻上下来了，“你不睡了？那换我睡。”

小六咕哝着，眼睛都没完全睁开，抱着被子滚上了榻，相柳看了她一眼，坐在木案前，觉得自己今晚活像个给小六暖床的，这真是，到底谁是谁主人了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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