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脚步声在帐外出现，是有士兵给相柳送来了食物，相柳看也不看，机械地夹食物入口，心思似乎都放在案牍上的公文里。

玟小六闻着食物的香味，只敢心里揶揄，这军中的伙食还真是差劲，若是经由自己妙手调味，那米饭该泛着微微猪肉香气，而鱼肉不知道会烤得多鲜嫩无匹。

相柳自顾自吃着，面上毫无波澜，心里其实一直感知着玟小六的情绪波动，作为深海大妖，灵力浩瀚，一点点小小情绪也能被无限放大，相柳偷偷感知着玟小六起伏不定的心绪，从愤愤不平到羡慕嫉妒再到发出妄想，觉得自己口中的食物变得特别香，相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，今天的晚饭吃得胃口大开，轻松就光了盘子。

玟小六吞了吞口水，知道晚餐肯定不会有自己的份儿，又暗暗骂了几句魔头，权当顶饿，胃里咕噜噜几声闷响，在这个空空的营帐里显得特别清晰，相柳强忍着笑意，看玟小六装无事发生的样子，只觉有趣。

又一阵子，终于营帐外再传来脚步声，这一次是暗查的士兵回来了，向相柳呈上了暗查的结果，又安静退下。

玟小六安慰着自己，清者自清，这下总该放自己回去了吧。

但左等右等，那九命妖怪就是毫无动静，怎么？自己这么简单清白的身份，有必要看这么久嘛？真不知道那些士兵到底从清水镇打听到了什么，不会添油加醋乱写吧？

相柳其实已经看完了呈报的内容，清水镇上行医数十年的一个小医师，从医方向是不孕不育……非常简单，也与玟小六自供内容一致。

相柳看完，倒有些头痛，这人分明是女孩子，却偏偏扮作男子，说是清水镇的三流小医师，但一手用毒的功法又传承自神农氏，看她被绑至营中这数个时辰，确实是一副急于回家的样子，对营中一切毫无好奇和窥探之心，但若说她真的想求饶，为什么不利用同是神农的身份渊源？自己身为神农氏的军师，若同属神农氏族，自然会网开一面的，她，真的好奇怪。

玟小六等了又等，耳朵里听相柳展开那呈报之后，就再也动静，心里有些着急，嘴巴里的废话又开始了，“大人，小人真的没有骗你，小人家中还有亲人盼着小人回去，这天色都晚了，他们会担心的……”

相柳收起那份呈报，盯着如个弓背虾子似的拱来拱去的玟小六，手指在身侧微微扣动，不知道心里又在怎样计较？玟小六在安静中真的有些怕了，这魔头终究是妖，数百年作为神农义军又备受神族排挤，天知道他会不会为图省事直接把自己作掉。

相柳此刻也存心试探，祭起浓浓杀意，眼光冷冷扫向玟小六。

只见那原本趴伏的身影狼狈打了个滚，口中语速超快地嚷嚷起来，“大人，我真的是玟小六，也许我的确不是玟小六，但我从没对共工将军的义军怀有恶意，我不属于轩辕不属于高辛不属于神农，我只是个……”

相柳正认真听着，那人突然沉默了，似乎也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谁。

相柳又驱前一步，玟小六也恰在这时勉力抬起脑袋，仰脸看着高高在上的相柳，“我只是个被遗弃的人，我无力自保、无人相依、无处可去，只能是清水镇的玟小六，如果大人允许，我希望自己一辈子是玟小六。”

那目光里有自嘲，有无奈，有苦涩，却唯独没有欺骗。

相柳面上依然维持着默然的神色，心里其实已经完全放松了，那是一种来自野兽的本能信任，可能是因为那人懒散的性子暗合了自己的本性，可能是那人聒噪的废话让自己短暂地寻了乐子……也可能是，那双眼睛里，那份自嘲，让自己有些熟悉，那样的自嘲，自己似乎也常常在镜中瞥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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