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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千里带回来的消息让夏风朗踏实下来,看来能安安稳稳过年了,案情基本明白了大半,剩下的就是踅摸人了。
汤九说的那个鸿运坊烧锅确实在朝阳门,从前在行里还挺有名气。
最大发的时候,连国民政府招待外国人都用过那儿的酒,这可是块上好的招牌。
可不知怎么着,越来越红火的买卖让东家严昌路说转让就给转让了,据说是半卖半送的过给了他侄子。
甭管外人看着这事怎么眼热,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内里的情况。
到后来手续都办踏实了的时候,严昌路这侄子才知道内情。
自己的亲叔叔得了绝症,胃里长了一大瘤子。
据那位日本大夫说,最多也就还有半年的活头儿。
该准备的都得准备了——严昌路当时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其实,严东家也是吃过见过的人,对这事儿也算是看得开。
唯一遗憾的是,妻子早逝,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,这些年一个人忙忙叨叨的,根本没心思续弦。
到如今,也都让事情赶着全看开了。
他把产业该盘让的盘让,该处理的处理,然后就是在大限到来之前,一点儿操心的事儿都不管,卖房子买猴儿——就是玩儿!
差不多就是把烧锅的事情安排妥当没多少日子,严昌路就没了踪影儿,连房子都捐给学校了,完全没了音信儿,任千里在他侄子那儿得到了这样的答复。
关于有栓儿的事儿,倒是了解了个差不多。
既然有栓儿能以死相报,来保全严昌路,那他们这过命的交情,肯定时候也不短了。
果然不出所料,严昌路的侄子说,有栓儿十几岁就在鸿运坊干活了。
他是个苦命孩子,自小从河北易县要着饭到了房山,跟荐房那儿守着找出苦力的买家。
可人家要的都是膀大腰圆一把子力气的主儿,一面黄肌瘦的孩子自然没有主顾。
后来实在没了活路儿,有栓儿在一户办喜事儿的人家要了俩合面馒头,吃了一个,剩下一个揣怀里,准备继续要着饭往城里走。
就是那个当口,他看见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马车队,不知道往什么地儿运高粱。
他悄没声儿地爬上最后一辆马车,坐在粮食垛上晃晃悠悠到了北平城。
就是这一路上,有栓儿虽说有一个馒头,可一大小伙子,根本解决不了问题,把他饿得那叫一眼蓝。
等到了地儿,有栓儿也不省人事了。
卸车的时候,把车老板也吓一跳,凭空出来一个人不说,还半死不活的,这是哪儿的事儿呐!
那些高粱的货主就是鸿运坊烧锅的东家严昌路,俩人的交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
严东家看是一个半大小子,饿得都抽筋了,盘问了一下,原来是从易县要饭过来的,看着也可怜,就给留下了。
后来经过了不少日子,严昌路就发现这小子的脑袋可不一般,甭看不认字儿,可甭管什么事儿一点就透。
着意留心又观察了些时日,严昌路才让他从识字儿开始,一点一点栽培起来。
又过了两年,为人谨慎的严昌路又用钱试探了有栓儿几次,发现这人的人品更是没问题,也就放开手脚让他管理起烧锅来了。
这个决定严昌路也做对了,自从有栓儿做了大掌柜,比他亲自管着的那时候还要红火不少。
任千里说了半天,最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,说是从鸿运坊拿来的,是严昌路和有栓儿在上海出差时候照的。
夏风朗赶紧接过来,和根据丁老秋描述的那张画像比对了一下。
根本不用细看,丁老秋在煤市街大杂院里见着那人,就是严昌路!
“没跑了!
去诊所……”
夏风朗把照片和画像交给任千里,穿上大衣,奔了御河桥。
俩人到地儿让医生和护士一辨认,果然没错儿,严昌路在一年多以前确实来过,是井上医生亲自诊疗的。
可之后又来过两次之后就没再出现过,直到三个多月之前,这人来找井上了,俩人在办公室里谈了半天,也没做什么检查就走了。
他离开后,井上医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长时间,然后就叫人把墙上的字摘下来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