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听劝，放弃了蒸水蛋的打算。

文思豆腐由凌大成端着去了凌太公屋里，凌老汉掌灯，彭氏端水，随后跟进，其他人站在门外，看着屋里几人搀扶老人坐正，给他洗了手抹了身。

凌大成给他爷说着这碗菊花豆腐的由来，是梧桐做的哦，你的外息女，爷你瞧瞧，可漂亮咧，又香又好看，费了不少心思呢，梧桐和大伙都望您好好吃饭，别饿着肚子。

看得出凌太公很高兴，凌大成一边说，他一边嗯嗯嗯迟缓又微弱地应着声，想要与门边那几个娃儿说上两句话，这样简单的事，如今也办不到了，嘴角牵扯起的笑容因为左脸的无感而显出几分狰狞，又怕吓到了孩子，最后只能放弃了。

梧桐原主的记忆中，凌太公是个十分和蔼之人，常常坐在院中的长凳上，手抵着拐杖看着一群孩子在院中跑来跑去，还会用他蜷曲到无法复原的手指摘过院墙边的黄色小菊，给她们姐妹们当头花戴着，夸她们好看。

想着想着，也不禁热泪盈眶。

看大舅一口接一口的豆腐汤喂入太公嘴里，众人脸上皆是笑意融融，不论是给梧桐鼓励也好，味道真好也罢，只要太公愿意进食，这都是大伙乐见的。

三姐四姐拉着她去洗澡了，收拾好自己，夜晚无娱乐节目的人只能爬上床睡觉了。

院里，凌月和唐氏不知还在忙啥，偶尔声响会透过木窗飘进来，有时是笑声，有时是物体碰撞的声响。

梧桐毫无睡意，睁着眼睛盯着屋顶数羊，听着三姐均匀呼吸声响起，不多时，传来四姐小声的询问。

“五妹，你睡了吗？”

“还没。”

思桐掀被下床来，屋内漆黑一片，她只能凭着记忆摸到梧桐床边来，飞快挤入被下。

“你之前说的想做生意，就是因为你梦到了灶王爷？”

梧桐侧目，看着眼前晶晶亮的一双眼睛，古代是没有厨神的吗？

“哦，是啊，我……”

支支吾吾，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想开小食摊的事，主要是玻璃罐也还没典当出去，一切皆存有变数。

思桐沉默了片刻，突然拉着她坐起身来，从里衣裙边自己绣的口袋里，掏出了三十文钱，递予她。

梧桐很震惊啊，他们家这情况，恐怕掌管中公的外婆都不一定有三十文的积蓄，四姐却有？

“四姐，你哪来的钱？你该不会做了那些自卖自身的事吧？”

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到这词，可能……看小说看来的。

漆黑中，也看不清四姐脸上是甚表情，但听语气，万分沉闷，“我也想，可大姐跟我说，去县城有钱人家里作丫鬟，最好年纪再大些，心志坚定懂道理东家才喜欢……后来，后来……我跟你说了，你可千万别告诉娘。”

梧桐焦心得很，想知所以然，点头如捣蒜，“我不说，姐，你快说，别吓我。”

思桐扯掉了头巾，拿过她的手置于头顶。

梧桐竟是不受控制地顺着四姐的秀发往下拂去，才至肩边便再没有……

她的手，就像触电一般猛地收了回来。

“四姐，你，你的头发呢？！”

“嘘，小声些，”

思彤急忙捂住她的嘴，“那几日你昏迷着，家里拿不出钱给你看病，我就自个去找了集市上的货郎，把头发铰了，货郎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头发稀疏得很，就喜欢我这样又黑又亮的头发做发套了，特意多加了我几文钱。”

一阵强烈地抽痛感从心底传来，梧桐没忍住，紧紧地抱住了四姐，啜泣道，“你傻呀，身体发肤授之父母，轻易不得伤损，你……呜呜呜……你怎么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呢，又是何必？”

思桐无声笑着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安抚道，“村里姑娘妇人都戴头巾，谁会知我铰了头发，你别哭，再过段时日，这头发不就长出来了嘛，你帮我保守秘密，谁都不会知道的。”

梧桐乖巧点头，但仍为姐姐感到委屈难受，这种感觉很奇妙，是她凌梧桐本人切身体会得来的。

她本人都二十三了，可眼前的四姐才不过十四岁啊，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给了她实实在在的关爱和无条件的支持。

且还有那么一瞬，梧桐竟深感自己能自洽这十二岁的身份，做了被思彤保护的亲妹子。

生活破破烂烂，却有家人缝缝补补，凌家虽是一无所有，但亲人的心意就是彼此最大的宝藏。

“好了不哭了，我都没哭……”

思桐想安慰她，但话说完，自个就哽咽了。